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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了的石库门风情 （二） 老黑坏，这种坏少有，可能两个儿子分别淹死在河浜里让她倏忽怀疑了人生的缘故。当然她做小孩子和大姑娘时候坏不坏就不得而知了，那时候她还是乡下人。 据说，老黑第二个儿子在河边摘无花果掉落河中淹死后，她疯子似的敲打着脸盆走进走出，时而喊喊儿子的名字，时而骂骂邻居，时而呼呼……万岁，邻居们全都门窗紧闭，轻易不出门。还好，老黑的内心算是强大的，半个多月的疯癫后，精神状态就拨乱反正了，以后，就坏得出奇。比如，在人家烧的菜里放一把头发；比如，用一只破桌子挡住白癞痢家两扇门中的一扇，搞得白癞痢两扇门只能开一扇，为此，白癞痢恨了她几十年；比如为老头做头七，她就一边哭一边嚎：老头哎，侬把坏人一个个拖到阴间里去哦。白癞痢的客堂间挨着老黑家，伊丈夫张老头听得真真的，就跑出来吃饭了，一边吃一边朗诵一样讲，身体么越来越好，饭量么越来越大，哈哈。刺激得人家未亡人的哭声更响亮，要求死鬼把阳间的坏人拖得去的话也越说越响，频率也愈加快了。 也许老天就是要老黑的儿子死在她前头。就在四年前，她的三儿子不堪病痛的折磨，也因为女儿玩网络游戏欠了三十万，在一个万念俱灰的夜晚，拔下了氧气管，自绝于他的母亲和妻女。老黑哭啊，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也哭得老恶劣。一边哭她一边说，人家就希望我死掉呀，儿子啊，侬是代替我死的呀……坏良心的人，伊拉的儿子也会死的。天井里每一家都有儿子的，不知她骂哪个。后来她的孙女后悔得吞了药，还好抢救及时，命救回来，胃却弄坏了；她的小孙子，得了一种慢性的，看不好的病。邻居就说她太坏了，把子孙都害了。 老黑年轻时跟东厢房女人也打过架，在老黑家里打的。前面说过，东厢房女人是湖南人，彪悍，自己老公曾被她打得哎哟哎哟的叫唤，况乎老黑？！她骑在老黑身上，跟武松打虎似的，每一拳都扎扎实实地落在老黑身上，打得老黑只会叫唤“救命”，毫无招架之力。东厢房女人没有辱没湖南这“人杰地灵”的荣誉，最终她完胜。东厢房女人神抖抖地说，毛主席不是把蒋介石打到台湾去啦，宁波人打不过湖南人。有说中国只要有湖南人，就不会亡国，东厢房女人打老黑的壮举，可见一斑。 以后老黑不跟东厢房女人硬碰硬了，她们“言归于好”后，老黑改变了策略，只要她想弄哪一家，就挑东厢房女人上山。东厢房女人当冲头的时候，老黑就躲家里，不响。那年，东厢房老太八十四岁高龄了，还拿着晾衣服的丫叉头满弄堂追赶要打张老头。张老头倒是是非分明、脑子清爽，对东厢房大儿子大头说，你娘不坏，就是戆，好坏分不清，被人家一跳就上山，坏的是隔壁头（老黑），专门挑你娘。 东厢房女人，用她老头子骂她的话说，当年是看中你漂亮才娶进门的，哪晓得你是个蠢婆娘，跟着隔壁头（老黑）越学越坏。一号里住着一个最坏的老太，是老黑；也住着一个最蠢的老太，是东厢房女人。邻居们包括隔壁号门的人背后都这么说。 客堂间边上是厨房（一条走廊），有六只煤气灶。穿过厨房是后厢房，住着大老朱一家。大老朱战争时期打死过一卡车的敌人，可惜他没文化，WG期间又参与造反，属于三种人，离休待遇始终没落实。大老朱老婆不死心，不计其数地跑区政府，争取老公的待遇，可几十年过去了，一直没结果。奇怪的是，大老朱老婆跑区政府不告诉别人的，老黑却每次都能知道，她对东厢房女人悄悄这么讲，喏，喏，又到区里去了喏，有啥用？跑断腿也没用。东厢房女人此时就会揶揄地笑笑，嘴巴一痒跟着滑出一句，生着啥命就是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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