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夏至,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收工上岸。在河滩头汰汰脚,回到家里开始准备吃夜饭了。
屋里实在是太闷热,各家各户都把自家的饭桌搬到场开头(屋前的晒场)。四仙桌、撑台(可以脱卸和折叠的桌子)、板台还有额头凳(平湖土话,一种四方形的凳子,边长约50公分),琴凳。各式各样的桌子从村子东横头到西横头应有尽有,小孩子则负责搬长凳、小凳。女主人搬出烧好的饭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在自家的场开头吃起了夜饭。不过这样的情景出现的时间是在六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期的时候了。那时,农村住的基本都是平房,也没电扇,更不要说空调了。所以夏天吃晚饭(平湖农村叫“夜饭”)都在自家屋前的晒场上(我们都叫场开头),而且大都是没浇水泥的泥场,室外比室内要凉快很多,时不时会有丝丝凉风吹过。
不过在场开头吃饭宜早不宜迟,如果吃得太晚了,蚊子就要来捣乱。乡下有句俗语叫“蚊子头里夺来吃”。一般家里有人烧饭的,收工后就赶紧吃,但有时候家里活多或没人做饭那就只能和蚊子夺饭吃。但也有办法可以在吃饭的时候把蚊子赶掉,那就是在上风头做个蚊烟。做蚊烟的习俗是谁发明的估计大家也说不清楚,但没多少技术含量,用火柴把一小捆稻柴点燃,上面再盖些半干半湿的稻柴(俗称烂稻柴),让它不产生明火只冒烟,这样从上风头吹来的烟就能把蚊子赶走,但如果烟太大的话会吹到人的眼睛里,让人流眼里,虽然说是吃夜晚但还是尽量早点吃为好。
在场开头吃夜饭,最开心的就是小孩了,捧着个饭碗东走西走看左邻右舍的饭桌上有没有比自家好吃的咸酸(平湖农村对菜的俗称)。其实那个时候,各家的菜式都差不多,基本都是自家种的时令蔬菜,蒸落苏(茄子)、炒秋豆、油炖菜(咸菜芯),香瓜饼子(南瓜丝饼)等,哪种蔬菜上市了就吃哪个。还有酱乳腐、咸鸭蛋、大头菜汤,不过后面几样都要花钱买的,也不会经常吃。夏天饭桌上最经典的就是腌苋菜,几乎顿顿吃,一段段手指长短的苋菜,放在蓝边面碗里烧饭时放蒸架上蒸一蒸,滴几滴菜油,你夹一段我夹一段,腌得好的苋菜颜色碧绿、入口很“味”(平湖土话,音“唯”),乡下人把它戏称为咸鳗鱼。可能也是吃不起荤菜就取个荤菜的名字来安慰一下吧。
但经济条件允许的也会偶尔开个荤,记忆中我家有一小块桑树地,到了夏天,养蚕的人家就会来买我家的桑叶。每年卖了桑叶大人就会买半个猪头,做一个梅干菜烧猪头肉,浓油赤酱,香气扑鼻。也有的人家早上去买点精肉用自家做的蚕豆酱炖上一碗酱炖肉,那肉香会随风飘到隔壁人家的饭桌。如有小孩抬饭碗(平湖农村捧着饭碗串门的习俗)过来,主人家会夹一块裹着酱汁的肉到小孩碗里,这样的分享充满着浓浓的乡情。
吃过夜饭,女主人忙着收桌,男人们则开始喝茶聊天,或谈论着明天的活计,或南天头北亩头扯起山海经,直到天上布满星星,场开头的饭桌才开始收起。